一只青花碗的入藏心境

　　古瓷中的精品，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偶然的机遇让找得到一只康熙年制的青花大碗，转让者是一位藏友，因一时急需钱用，而把藏品变现。因此品档次高，价格虽然合理，但也价位不菲。得碗后数日，原物主反悔出让此碗，提出再加百分之十的利息把碗赎回去。由于此碗价位基数大；利息颇有诱惑力，但我十分珍爱此碗，对此并未产生动摇。一向被公认慷慨的我，此时表现得既不通融也不大方，婉拒了这一请求，原物主只得怏怏离去。

　　正当我在兴头上观赏此碗时，一藏友对此碗的烧造年代提出疑义，认为是民国年仿。我听到民国仿三字的评价后，犹如从头顶浇了一瓢冷水，从后背一直凉到脚底心中也产生懊悔，心想如果真是民国仿，花大价钱买来就太不合算了。

　　转念一想，评论只是评论，又不是神奇的咒语，不会因此改变文物真伪，也不会改变它的实际年代。看来要想解心中的疑惑，只有求助于学习了。经过查阅理论书籍和反复论证，终于解答了它不是民国仿的问题，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是一支葵口薄胎大碗，碗口直径23.5厘米，高9厘米。瓷质纯净细腻，如同糯米粉，胎体坚致细密，有适度重量，行话叫手头好。胎面上施一层浆白釉，这是康熙中期二十年至四十五年间所特有的一种釉色，浆白釉的特点是釉色粉白、釉面略显疏松；它是由早期的青白色釉演化而来，而后又发展成晚期的硬亮青釉。在碗的内壁环口沿一周绘成杂宝纹饰，碗内的圆圈内是婴戏图，碗外壁绘成整幅的竹林七贤图。碗底足的双蓝圈内楷书“大明成化年制”。字体受明代书法影响，用笔刚劲。康熙中期的青花瓷器中写本朝款识的很少，大多落大明成化、嘉靖或各种图记，此碗就是一例。

　　这一时期使用的是上好的国产浙料，此钴料呈色娇艳青翠，清新明快，能画出层次分明的色阶，有丰富的表现力，既能充分描绘出景物的阴阳背向，远近疏密，又能使画面富有立体感。在画风上借鉴了中国纸绢墨画“分水”皴染和西洋画的透视法，使得画面既能表达浓艳粗犷纹饰，又能表现淡雅纤细的图案，无论是远山近水、层峦叠嶂，还是阴阳反侧、疏落茂密，均能得心应手。

　　竹林七贤图的绘画深受明末清初画家董其昌、陈洪绶、刘泮源；华喦及四王等人的影响，同时也宗法晚期的陈老莲、沈周的山水人物画技，使画意生动，意境深远。图中的人物与景色构图连贯紧凑，布局疏密有致，使这只大碗成为康熙青花瓷中的佳作，又是一幅成功的瓷画。

　　此碗胎薄而质地不软，青花淡雅而无飘浮感，从胎釉特征、青花用料、绘画风格及表现内容等几个方面来衡量，都应断为康熙年造，而不应鉴定为民国年仿。

　　对此碗的评价谈到此处似乎是可盖棺定论了，不过有一位藏友在观赏此碗时，不但对其艺术造诣赞不绝口，同时还认定它是康熙时期官仿官的官窑瓷。我听到官仿官的三字评价后，又好比三伏天吃了冰淇淋，打心眼里感到舒服。待兴奋过后，冷静一想，发现自己不免也犯了收藏者所共有的通病。这个通病是在听别人对自己的藏品评价时，愿意听肯定的意见，不愿意听否定的评论。对藏品断代时，愿意听把年代往前提的看法，不愿听把年代往后移的意见。当某件藏品在官窑和民窑界线分不清的情况下，愿意往官窑上靠，而不愿往民窑里归，喜欢高攀不愿下嫁等等。瓷器的烧造时间是历史注定的，后人无法改变。瓷器的出身成分也是先天决定的，姓官还是姓民，也是后人无法更改的，这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标准。

　　当我听了这个爱听的评论后，确实又费了一番心思，总想找到充分的论据，把它归到官仿官的官窑瓷器里。从此碗有工整的“大明成化年制”落款来看，有官仿官的可能，但从内容上分析又不是官窑纹饰。试想在那个封建帝王统治的年代，怎会把魏晋时代七名主张反对旧礼教的闲散文人的活动场面，做为官窑纹饰而献给皇帝赏用呢？因此说它不是官窑器。

　　此碗具有与官窑瓷相同的工艺水平，纹饰中有精湛的画艺和生动的内容，具备了较高的艺术价值，这就足够了，又何必苦苦盼望它是官窑。我们常常见到一些有官款的官窑瓷器，而内容却平淡无奇，一些属于民窑中的精品，其艺术内容却远远超过宫窑水平。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宁愿要在艺术上能耐人回味的民窑品，而不愿要在艺术上不感人的官窑器。这只大碗是不是官仿官并不重要，关键是我欣赏它的艺术内容和它具有的深刻内涵。

　　2000年2月29日发表于中国文物报 月末鉴赏

　　笔者感言

　　这只青花大碗是我的心爱藏品，大约是93年时从一位藏友手中转让来的。十七年前的鉴定水平就是如此，明明是开门的康熙年造，结果被一忽悠就忽悠晕了，原因是学问不到家，没有一个准确的鉴定标准，听到不同议论心就慌了。

　　现在经常听到高仿品真能以假乱真的评说，其实假的东西永远乱不了真，只能是乱了自己的鉴定尺度，如果心中有一个仅凭千分之几的误差，就能分辨真伪的标准，无论听到怎么样对高仿品的夸大评论，都乱不了自己心中那个判断真伪的标准。

　　真与假的两件东西放在一起，决不可能一模一样，不差厘毫。一个是数百年乃至千年的旧物，全身充满自然风化和千年包浆。另一件是问世不久人为的用化学方法做出的老化假象。仔细分辨，真伪之间有天壤之别。我们要炼就一双火眼金睛，能分辨千分之几的微小误差。纵然白骨精有千变万化的妖法，也瞒不过“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神通。要达到如此境界，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长期不懈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