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发稼:“书法家”的背后

一

　　汉字书法，既然是值得国人自豪的一种文化艺术——“国粹”，我们自应竭诚珍爱之、积极传承之、大力发扬光大之。虽然由于计算机的普及、电脑网络时代的到来，书法艺术仍能薪火相传、长盛不衰，但毕竟受到不小负面的影响和冲击。尤其不能不令人忧虑的是，千百年来作为文化启蒙手段和方式之一的童子习字——小学生临帖摹写，似乎已经被看做一种旧事物而逐渐与孩子生活疏离。今天的少年儿童不会使用毛笔写字的现象普遍存在，他们很难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即使得以晋升高等学府的莘莘学子，写的字亦多丑陋不堪。首都一家报纸为迎奥运，近期每天以一整版的篇幅刊登各行各业的名人、成功人士的祝福题词手迹，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创意，但我看后有时竟觉得不是滋味，无他，只因有的“名人”写的“狗趴字”，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当然，我们不必人人都当书法家，但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写好字，尽可能把字写得端正些、清楚些、美观些，应是每个文明公民必备的基本素质所要求的吧。而要达到此目的，应如小平同志所言，必须从初等教育抓起，“从娃娃抓起”。

二

　　书法本是高雅艺术。在市场商品经济大潮的裹挟下，如今似乎也染上了“孔方兄”的铜臭。

　　哦，书法，多少心术不正者假汝之名以行，你竟也可以成为某些人实施不良图谋的手段！

　　——例如有建筑商为揽得某大工程的肥活儿，专求某些主管官员的“墨宝”，然后付以重金作为“润笔”。其实那些官员的字可能迹近“狗趴”，原来求字者并不稀罕他的字，而是看重他的权势。写字而获得丰厚“报酬”，使得那些被索字的官员心安理得地获取巨额贿赂。

　　也有人一旦当上什么“长”，立即拼命练字，到处留句题词，以宣示自己地位之不凡和显赫。惜乎其字实在过于稚拙，街谈巷议众皆笑之而自己浑然不觉，真是滑稽复可悲。

　　据说臭名昭著的胡长清“在位”时，他所在的南昌市处处有他的题字(词)。这位高官腐败分子倒台毙命后，满城立即掀起铲字(清除胡字)运动，一时流为笑谈，也令人感慨。我看见过胡的字。若就字论字，其实他的字还算是有些模样的。

三

　　笔者小时候没有练过字，写的是“自由体”。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上大学时，学校的校刊是铅印的四开小报，我常在校刊上写点小诗小文以换点零花钱。一天我去校刊编辑室领取稿费，一位编辑(至今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吴好修)正色对我说：“樊同学，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但你的字实在写得不好看啊！”我当时脸上一阵发烧。可惜的是，我没有以此为契机，听了那位吴编辑的话，立即发奋练字；所以我的“自由体”怪字一直延写到现在。近年竟也常有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请我题词或题写书名、报头什么的，那多半是因为我“媳妇熬成婆”地混出了一点小名气。我明白得很，人家是冲“名”而来，而不是因为我的字写得好。当然，我这辈子是绝对当不了什么书法家的。

　　可当下书法家极多。有云：“当今自诩为书法家者，多如过江之鲫，但细检他们的书法，名至实归者却寥若晨星”(引自李存葆：《笔探风雅无穷意》)。

　　我私下猜想，有些人“自诩为书法家”，可能是趋利心理使然。君不见，现在有些书法家写字犹如写“人民币”。在实利的巨大诱惑和吸引下，甚至有的作家也纷纷改行当书法家了，因为“写字”比起创作来，不必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而是铺纸蘸墨、大笔一挥，即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听说有位作家在自家客厅贴出“告示”，干脆来个明码标价，让索字者按自己的腰包所及，“量钱而购”该作家的“墨宝”。又听说，某著名书画家，一个斗方的字画，最低起价为人民币5万元。啧啧！

　　啊，原来写字可发大财，怪不得自诩为书法家者多了去了。

　　但，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必滥；滥到极致，必酿成灾。书法家亦然。反正我觉得冒牌“书法家”太多，也是一件颇为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