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义强]哈尼族宗教艺术遗产《斯批黑遮》的疾病认知体系探究

　　祭词所蕴涵的宇宙观、生命观与宗教观

　　祭词《斯批黑遮》中包含着丰富的哈尼人关于宇宙观、生命观和宗教灵魂观的内容。祭词第二篇《万物的诞生与衰亡》可以看作哈尼人宇宙观、生命观的集中表述，哈尼人认为万物包括天、地、日、月在内都有一个由盛及衰、由生及死的发展过程，这是一个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就像祭词中说的：

　　万物诞生后/长大并成熟/万物成熟后/样样要求偶/求偶开始了/万物在繁殖/万物在衰老/有生必有死/天地日月星/也要死一回。

　　由此可以看出哈尼人朴素的唯物主义宇宙观，也正如《帝孟衰老》一节中所说的“地上的草木千百种，野外的动物三千五，家里的禽畜三百五，世间万物都要衰老和死亡”(54页)，祭词旨在表明事物存在固有的发展规律，这反映了哈尼人顺应自然的观点，消除了对大自然神秘的色彩。既然万物有生死，人也概莫能外，祭词《安慰亡灵》唱到(74、75页)：

　　世间事物都有生死/头上的天脚下的地也会死/你去了别难过、莫懊恼/死亡不是你开头/死亡不是你收尾/最先病的不是你/最先死的不是你/寿命长短不要比。

　　这段祭词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入手，很恰当的安慰了死去的亡灵，让其得以安息，也可看出哈尼人乐观豁达的性格和坦然接受死亡的心态。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与其生命观息息相连，书中祭词第二篇以帝孟为例子详细的展示了哈尼人的生命观。据说帝孟是古代传说中的祖先名，哈尼人认为帝孟是最先去世的人，因此也可用于对于死者的泛称。祭词叙述了他从孕育、出生、恋爱、婚姻直到衰老生病去世的全过程，内容上属于比较完整而独立的一个部分, 因此展示了一个人在世间的人生历程，是哈尼族人生最生动的写照。如祭词这样描述帝孟出生(28页)：

　　婴儿落地哭三声/开头哭一声/告诉上天他降生/中间哭一声/告诉大地他已到世间/后边哭一声/呼唤人们来接生。

　　如对待衰老，祭词里亦有很详细而生动的叙述(54、55页)：

　　地边觅食的鸽子老了/喜欢戏水的鸭子老了/院子里的母鸡老了/阿波呀你也老了/围墙上的麻雀老了/看守家门的黑狗老了/报晓的公鸡老了/厩里的母猪老了/尊敬的老了呀/你也老了/你养育了儿和女/你带大了家孙和外孙/，尊敬的老了呀/你也跟着老了/野外动物死亡时/阿波你不会死/家里的禽畜死亡时/阿波你也会老死/母鹅伸着长脖死了/公鹅扭着脖子老了/母羊双角扭曲的老了/公羊胡子黄黄的老了/阿波呀，你也白发苍苍的老了/母马凹着腰老了/公马伸着四蹄死去了/花额的黄牛老了，/双角弯曲的水牛老死了/阿波呀，你也要老死了。

　　这段祭词善于用相互联系和对比的方式来阐明衰老和死亡的道理，尤其先从各种各样家禽家畜等动物的生命规律入手，再缓缓的由身边熟悉的事物引出人的生死规律，因此很好的阐释了这一自然过程，让哈尼人很容易的就可理解和接受人生规律。

　　祭词《斯批黑遮》也较为全面的反映了哈尼人的神、鬼、灵魂体系与观念，可以看出其独特的神灵观、魂魄观。

　　哈尼人一般认为，人身上有十二个重要的部位，每一个部位都由一个魂专门守护，因此正常活的人有十二个魂。祭词中《为死者叫魂》篇唱道“一人有魂十二个，灵魂少了要生病，慈祥的老人死去了，他在世间魂丢尽，要为老人叫亡魂，死到阴间魂要齐。”(96页)，可见，哈尼人认为人之所以活着最主要依靠的就是魂魄，但人死魂不亡，灵魂却是不灭的永久存在的，它跟随着死者去到阴间继续伴随，于是为死者叫魂不让其失落在外就很重要，否则即成了孤魂野鬼。

　　哈尼人认为人死后会归于祖先序列，各种祭词古歌中经常出现“塔婆”、“俄玛”等远古始祖的名字，可见祖先之于哈尼人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祭词唱到“老人死了不会变成鬼，你活着是个聪明人，死后灵魂不会变憨人，你来守祖先的供桌，你来住祖先的候勾。”(98页)。哈尼人正常死亡后，贝玛将在丧葬仪式上念诵本族父子连名谱系，从远古始祖开始一直念诵到死者名字，再从死者倒念诵至始祖，只有经过这样一个过程，哈尼人认为死者才正式加入本家族的父子连名谱系，也就得以回到祖先序列中，成为列祖列宗。

　　此外，哈尼人相信“三界宇宙观”，是其最基本的宇宙模式，即上中下三层，分别对应天上、人间和地下，也分别形成天上神灵体系、地上神灵体系和地下神灵体系。天上有“莫咪”“阿皮玛烟”“威嘴”和“石匹”等诸神管理;人间由官人、头人和贝玛管理;阴间由祖先管理。人要定期祭拜天神，求得天界庇护。而人去世以后则去到祖先所在的阴间，祭词专门有《寻找祖先的足迹》一篇，详细的说明了老人死后要去寻找祖先居住过的地方。贝玛可以自由沟通三界，成为传递信息的使者。因此，三个世界也是相互联系着的。

　　换言之，哈尼人的宇宙观和宗教观里是没有类似西方基督教里天堂/地狱二元对立的观念的，阴间并非罪恶之所。因此，在哈尼人看来，死亡就并非一件多么让人伤悲的事，只是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而已。总之，阴间与阳间是互相对应着的，天上世界和地上世界是和谐的关系。

　　总体来说，哈尼人宇宙观之核心乃是朴素的自然主义的，注重顺应大自然客观规律;哈尼族的生命观之核心重在注重今生的现实，少有来世观念;哈尼人宗教灵魂观之核心重在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宇宙观、生命观和宗教灵魂观共同构成哈尼族人生的基本观念。

　　因此，在这样的世界观和生命观背景下，生病乃至死亡首先也就被哈尼人视之为一个必经的过程，哈尼人并不惧怕生病，亦不畏惧死亡，而是采取坦然接受，乐观豁达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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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宗教艺术遗产
【本文责编：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