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捷]英美儿童文学市场上的民间故事及其改编

至少三分之二的作品把舞会，或是其他的灰姑娘和王子相遇的事件，从佩罗版中的两次减为一次。这一改动至少产生了一个后果，那就是灰姑娘被剥夺了“用双关语戏弄异母姐妹”的机会。Yolen认为，在旧的版本里，灰姑娘从第一夜的舞会回家后，故意戏弄异母姐妹，表现出其机灵狡猾。Jose改编的《灰姑娘》中有两夜舞会，但是删除了双关语打趣部分，而是描写灰姑娘的思想斗争，琢磨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王子真相。在我检查的所有对象中，这是惟一被诚实问题所折磨的灰姑娘。在灰姑娘的种种德行中，诚实的确很少被突出和强调。

有几部作品挑战灰姑娘被动懦弱的性格。作品认为灰姑娘的困境与她受到的虐待有关，也和她的态度有关。Jackson所著《辛德·埃德娜》（1994）中有两个被虐待的孤儿，故事把两者的人生态度加以对比。辛德瑞拉只是被动地等待仙子教母的出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辛德·埃德娜不相信仙子教母这种事。她用平常给邻居清洗鸟笼挣来的钱，早就以预付定金的方式，专门为这类正式场合置备了一套裙子。”她乘坐公交车参加舞会。虽然大多数作品以婚姻作为圆满结局，但在这一部书里，辛德瑞拉在如愿嫁给王子后，并不幸福。《辛迪·艾伦：西部牛仔灰姑娘》（2000）有一个特色：仙子教母赐予灰姑娘的礼物中，有一件是“勇气”。“缺乏勇气，拥有魔法也无济于事。”一副持枪牛仔打扮的仙子教母这样对艾伦说。午夜一过，艾伦的华丽衣裳重又成为褴褛，“但是她仍然感到勇气十足”。艾伦在故事中说了两次“该我了”，一次在牛仔竞技表演赛上，另一次在试鞋的时候。

父亲的形象在故事中保存得很好。对于女儿的悲惨遭遇，父亲一般是无可指责的。有两个父亲，故事开始没多久就一命呜呼。在七部作品中，父亲从未现身，或是没有提及，似乎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在13个活着的父亲当中，有5个惧内。在所有故事中，仅有一两个父亲比较活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很少对孩子予以情感的关怀。（见《西德尼·瑞拉和玻璃跑鞋》和Delamare绘编的《灰姑娘》）

思想性和可读性的平衡

女权主义的新编童话作品容易犯一个毛病，即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之间失衡。有一些现代新编作品充满说教，女子至上。我所检查的作品中，有一部我不是很爱读——《辛德·埃德娜》。这可能有个人原因，因为它伤害了我从小喜爱和同情的灰姑娘形象。惟有这部作品没有安排大团圆结局，至少结局的一半不是圆满的。辛德瑞拉嫁给顾影自怜的王子，从此过着乏味的生活。与之相反，辛德·埃德娜嫁给王子的弟弟，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作品批评美丽、受虐、无助、但也是温和的辛德瑞拉，最后无情地给她安排一场不幸福的婚姻，令读者失望、别扭。在别的故事里，如果王子配不上灰姑娘，作者就将她嫁与他人，让她总能“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情感基础

有的故事处理或质疑灰姑娘和王子的情感基础问题。为什么灰姑娘一穿上鞋子，就得跟王子走？她是被选择的一方。她有选择权吗？要是她选择了王子，那两人之间的情感基础又是什么呢？

至少九则故事明确指出，舞会的目的是选妃，或者在性别倒置的版本里，舞会是为了选丈夫。五则故事对王子的相貌只字未提。我们不知道他长得是不是英俊，他倒的确为灰姑娘的美貌所吸引。很明显，灰姑娘之所以愿意嫁给他，只能是因为他的财富和地位。

有八则故事试图说明两个年轻人不单纯为相貌吸引，他们之间还有精神上的共同基础。有两则故事中，女主人公在竞技性比赛中赢了王子，也赢得了王子的心。《艾拉的好机会》再一次脱颖而出。“艾拉发现，她在公爵面前一点也不感到拘束。两人一边在舞池里旋转滑行，一边谈天说笑……”但是，当艾拉套上正好合脚的鞋子后，她决定不嫁给公爵，因为她发现自己爱着店里的伙计。另一则故事《范妮的梦》（1996）针对的是同样的问题。范妮长得结实粗壮，在怀俄明州的一个农场干活。她渴望参加舞会，眼巴巴地等待仙子现身。她的朋友希比过来问她：“你能跳华尔兹，你能行屈膝礼吗？”“你知道怎么使二十副刀叉，怎么从高脚杯里喝酒，怎么吃蜗牛吗？”“你能媚笑，你知道怎么挥扇，怎么束腰么？”范妮的所有回答都是“不会”。她嫁给了农夫希比。等到她的仙子教母终于出现，主动要把范妮送去参加舞会，范妮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范妮说“不去”。

其他受到质疑的问题

传统的“灰姑娘”故事是一个承载旧价值观的靶子，今人多不认可。现代的改编者从不同角度作出了批判。

《大脚辛德瑞瑞瑞拉》或许是在温和地嘲讽现代社会所崇尚的美貌标准。故事颠倒了英俊美貌的评价标准。传说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森林地带，生活着大脚族，无论男女，凡是魁梧、多毛、体臭的，都被认为是好看的有吸引力的。顺便提一句，这是唯一使用“施恩并得到回报”母题的版本。

有两则故事试图说明，外表美不等同于心灵美。这两则故事追随格林版的传统，安排了长相漂亮的异母姐妹。

《罗尔德·达尔的反叛儿童诗集》（1982）故意颠覆一向英俊、友善的王子形象。在达尔笔下，王子以砍人家的脑袋为乐。灰姑娘及时向仙子许愿，嫁给了一个正派的果酱商人，“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讨　　论

改编民间故事对于继承民族文化的意义

过去25年中出版的“灰姑娘”英文图画书反映出，英、美国家经常不断地在改编民间故事。民间故事经后人一次又一次从内容到形式的创造性改编，成为新作，滋养了儿童文学。另一方面，传统民间故事的不断改编延续了原作的寿命。新编作品向人们提醒原作的存在，维系对原作的兴趣和记忆。一部分新编作品甚至不能完全独立存在；要充分欣赏新故事，还特别离不开对经典原作的熟悉了解。经过改编和出版，传统故事不光是通过印刷技术物理地得到保存，更是以文化遗产的形式，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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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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