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捷]英美儿童文学市场上的民间故事及其改编

改编作家和插图画家为了给老故事带来新鲜感，对原版《灰姑娘或玻璃鞋的故事》中几乎所有的元素，凡是有变化可能的，都做过修改、颠覆和增删。在25部作品中，至少13部改变了故事背景，有时是通过文字的叙述，有时是通过画面暗示。比如，当画面中出现自行车、电灯、汽车、电视机或者吸尘器（没错，代替扫帚），故事的时空设置就发生了变化。Jose改编的《灰姑娘》（1994）展现了20世纪初纽约曼哈顿富有时代特征的城市景观、服饰和家具，但其故事情节却丝毫不受时代变化的影响。主人公仍然是灰姑娘和尊贵的王子殿下。Minters的《辛德·艾黎》（1994）发生在当代的纽约。主人公显然还在上学，她在篮球赛场和白马王子相遇，必须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家。

主人公的性别甚至物种也可以变化。三部作品的主角为男性，其中一个故事不是以婚姻为结局，而是男主角试穿玻璃运动鞋，被教练相中，长大后成了最棒的橄榄球运动员。（见Myers著《西德尼·瑞拉和玻璃跑鞋》，1985）另一部作品中的灰姑娘是一朵优雅的百合，她乘坐由六只蝴蝶拉的南瓜（未经变形），赶赴花园王国的皇家金秋舞会。（见Tagg著《灰百合：花园王国的三幕童话剧》，2003）

仙子教母也不必是手执魔棒的中年女子。我们既有仙子教母，也有“仙子企鹅”，（见《企鹅灰姑娘，或玻璃鳍的故事》，1992）“熊仙教父”（见《大脚辛德瑞瑞瑞瑞瑞拉》，1998）和“奶牛教母”（见《大脚灰姑娘》，1997）。辛德王子的仙子是个学龄小姑娘，她的魔法出了错，把辛德变成一只长毛大猴，赶着参加皇家摇滚盛会。（见《辛德王子》，1988）

大部分故事以客观的第三人称叙述，只有一则例外。《灰姑娘不为人知的故事》（1990）是以她异母姐姐的口吻讲述的。《灰姑娘的舞裙》（2003）没有改变叙事者，主要讲述的是两只在灰姑娘家旁边筑巢的喜鹊之所见、所闻和所为。其他被改变的故事元素还有：魔法工具；使灰姑娘和王子相遇的事件；去舞会的交通工具；试鞋——王子是否亲自出马、试鞋的顺序有没有按贵贱等级、其他人不合脚的原因；是否在故事末尾再次出现神助；主人公得到什么作为奖赏；恶人是否／如何被惩罚。

从上面还能看出，许多故事都带上了幽默的味道。最成功的当数《西德尼·瑞拉和玻璃跑鞋》、《辛德王子》和《大脚灰姑娘》。

插图艺术

民间故事的新编不仅可以通过文字的改编，还可以通过创作插图艺术完成。

因为美国儿童图画书在国内不常见，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这种形式的特色。美国每年大量出版单本头的图画书，即一本书讲一则故事，篇幅在３２页左右。根据读者年龄不同，文字多寡不一，有时一幅画面少至只有一句话，甚至无字，由画面独立承担讲故事的任务。图文的相对位置灵活，文字可以出现在图画中，画面底部、边上，也可以一页图、一页文，两两相对。书本的尺寸很大。画面可以占页面一部分，可以撑满页面，还可以对开两页连为一幅。因此，插图画家的作画空间比在我国传统的连环画上要大。大部分图画书是彩色的，最常见的是水彩作品，其他还有油画、手工艺术等。可以想象，画面凭借其尺寸和色彩，视觉冲击力相当大。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美国的图画书越来越趋向精致，有的甚至过于追求艺术的复杂性，背离了儿童的欣赏口味和理解水平。(Hearne，1998）

民间故事是美国图画书常见的题材。这有多方面原因，包括民间故事自身对低龄儿童的魅力，此外还有重要的经济因素。Hearne分析了为什么美国出版商青睐改编童话。她指出，从18、19世纪至今，以格林童话为代表的民间故事曾在英美国家儿童文学市场上经历四次兴盛。最近的两次兴盛，一次发生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当时美国各出版社纷纷成立儿童部，社会上却没有足够多的、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倒是有大量欧洲艺术家、插图画家移民涌入美国，创作单本头童话故事图画书成为后者名利双收的选择。另一次始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由于美国政府猛烈削减对学校和公共图书馆的拨款，图书馆不再是儿童文学的购书主力。出版商转而瞄准家长的腰包，希望能通过精美的插图艺术吸引家长的眼球。民间故事为家长所熟悉，又不存在版权问题，风险小而利润丰厚，出版社便不惜牺牲对原创作品的扶植，增加民间故事和童话书的出版。（1988）

我所检查的“灰姑娘”图画书中有不少绘制精良、审美价值较高的作品。《烟山玫瑰：阿巴拉契亚的灰姑娘》（1997）风格粗犷大胆，给人印象深刻。许多画面的视角独特，似乎画家就在对象的背后或者近旁，选择仰角作画。有几幅特写画面给读者以身临其境的感觉。《灰百合：花园王国的三幕童话剧》借助Photoshop图像处理软件，把花朵拟人化，富有新意和想象力，画面优雅。《灰姑娘：一则装饰派艺术风格的爱情故事》（2001）在画面中表现20世纪30年代装饰派艺术风格的服饰、墙纸、家具和陶器，干脆轻快，人物富于动感。Hugher的《艾拉的好机会：童话新编》（2003）也以服装设计为特色。作者兼插图画家在书末说：“人物的服饰是我自己设计的，灵感来自20世纪20年代法国几位宫廷女裁缝师的作品。”Delamare的《灰姑娘》（2001）画面精美，散溢着梦幻、静谧的气氛。仙子教母身背透明的双翼，令人敬畏地飘浮在威尼斯的夜空中。

值得注意的是，Hearne警告说，图画书追求精致的同时要防止儿童文学“成人化（adultification）”。（1998）过于复杂的艺术作品突出照顾成人的审美情趣，而不顾儿童的阅读欣赏需求。

人物刻画和性别角色

尽管各则“灰姑娘”故事表现出很大的差异和创新程度，有些方面却变化不大。比如，灰姑娘的性格大多被动、缄默、克己。很多女主人公虽然真心希望参加舞会，但不敢承认自己的愿望，等异母姐妹一走，就开始哭泣。尽管受到虐待，尽管参加舞会受到阻挠，灰姑娘很少表现出主动和抗争精神。《艾拉的好机会》中，艾拉性格刚烈，在灰姑娘中属于罕见。她直言表达对异母姐妹的愤怒。“小气、卑鄙！”艾拉叫道，“请柬是发给我们大家的！”她服侍异母姐妹的时候，一脸怒容。在一幅画面中，她两手叉腰，一副不愿意服从的姿态。相比之下，同年出版的《灰姑娘的舞裙》读着令人难过。灰姑娘不仅不许参加舞会，喜鹊帮她制作的纸裙也被异母姐妹从她身上直接扯下，撕得稀巴烂。与此同时，受害者竟不发一言，毫无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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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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