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锋：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世界

艺术家简历

买买提 • 艾依提，维吾尔族，1944年出生于新疆喀什市，1965年毕业于新疆艺术学院美术系。现为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新疆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新疆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中国少数民族美术促进会常务理事。曾任新疆画院一级美术师。2002年8月赴俄罗斯、圣彼得堡等14个城市进行艺术考察。2005年由中国美协派遣，赴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艺术交流考察活动并举办个人画展。

1979年起作品连续入选第五、六、七、八、九、十届全国美展，并多次获奖。代表作品《早秋》1981年入选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获二等奖；《交谈的老人》1994年入选全国第八届美展优秀作品展，同年出版个人专集《买买提油画作品选》；《铁匠》1996年入选中国油画学会首届作品展；1998年在乌鲁木齐市举办个人油画展；《母与子》1999年在第四届全国“民族百花”美展中获金奖；《故土•亲人》1999年在第九届全国美展中获铜奖，2000年入选中国油画学会举办的 “二十世纪” 中国油画展； 《热土》2003年入选“推手新世纪”第三届中国油画展精选作品展；2003年《剃头的人》等四幅作品参加“《开放的时代》纪念中国美术馆40周年”美术作品邀请展；《胡杨人家》2004年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并获优秀作品奖；《六月》、《初春》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热土》2006年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二届“天山文艺”作品奖。《六月》入选中国美术馆主办的“农民•农民”画展。《鹰笛》参加中央电视台，中国油画学会主办的2007年中国油画电视展播。

历史就是现代性
——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世界

王 锋

一

新疆是油画的故乡。

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之途从穆士塔格冰山雪峰浇灌的喀什噶尔绿洲开始，从他的故乡开始。故乡给他以身体，故乡在他的身体里灌注了泥沙和雪水，使他的身体里有了粗粝和冷峻；故乡在他的身体里灌注了玉米和小麦，使他的身体里有了自然和朴素；故乡在他的身体里灌注了绵羊和牦牛的骨血，使他的身体里有了善良和坚韧；故乡在他的身体里灌注了鲜红的石榴汁和穆塞莱斯，使他的身体里有了烈火一般喷涌的激情和感性；故乡在他的身体里灌注了买西来甫、木卡姆和《福乐智慧》，使他的身体里有了艺术的元素。所有灌注，使他丰满和健康。于是，他的身体成了一个储存“乡土”的仓库，弹拨一下，就会弥漫呛鼻的乡土之气，他的身体是一个乡土与油画的转换器。

买买提•艾依提的《自画像》，是他乡土情结从内部向外部转换的见证，他作画的背景与喀什噶尔的老楼古巷放置在一起，那么，老楼古巷的背景应该是永远耸立在喀什噶尔背后的穆士塔格峰，“它那镇守天门般的雄姿又仿佛是宇宙、人生、自然、文化合一的象征，蕴含着无穷大、无穷尽的意味（注释1）”，穆士塔格峰像慈父一样教养了买买提•艾依提，使他成为一个具有民族性的油画家。

二

新疆是油画的天堂。

新疆在古代、代近和前现代主义（或前社会主义）时期的大农业与大工业交替的浪潮之中，遗留了充足的自然地理和文化艺术的空间，使新疆油画处于优良的发展位置和较底的发展成本：其一，自然是新疆产生油画的可能。阳光照耀下的新疆，天蓝云白，山青水碧，桃红柳绿，光素和色素无形中自构成画，大自然在新疆油画家的心中是永恒的缩印，是三原色的童趣。其二，新疆的历史文化（中国、印度、希腊和伊斯兰文化）、历史画种（岩画和壁画）和古老的手工艺（木雕、纺织丝和编织毯）是新疆油画家形成的文化准备和形式雏形。其三，喀什是新疆油画的主要发源地之一。前苏联的领事馆里设有阅览室和宣传栏。出生在这里的新疆第一代油画家哈孜•艾买提可以看到前苏联油画家列维坦和希施金在《苏联画报》、《东星》、《鳄鱼》和《乌古纽克》等杂志上发表的油画作品，“有油画原作的列宁、斯大林像，还有不少的苏联杂志及绘画的印刷品被做生意的人带回新疆。（注释2）”这对新疆油画家是一个视觉和感性的接触。前苏联籍俄罗斯族画家格里亚佐夫执教于新疆，把西方的油画理论直接传授于新疆油画家，使他们有了理论准备。其四，“在研究司徒乔、韩乐然、黄胄、詹建俊这些画家的过程中，发现他们对新疆有一种狂热……更具有把握新疆风情、民族气质的本领。（注释3）”老一代美术家和美术理论家给新疆油画家以精神上的提升。其五，“努力把传统语言吃透（包括西方和东方）；把语言问题提高到文化意义上来，成为艺术家对当代社会文化的敏感和表达；超越和消解对于狭窄画种的技术语言的迷恋。（注释4）”新疆油画家对油画语言有理性的认识。其六，新疆油画家都是专业知识分子，是知识分子画油画，入行入门。其七，出版报刊杂志、轮展个人画展、定期研讨会、邀请专家讲座和不同方式的省际国际之间的交流，对新疆油画都有触动和推进。其八，“全球化” 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高速贯通，对新疆油画家的创作产生了激励,新疆油画家的油画打入外地市场和国际市场。

这些优越的自然和文化，使买买提•艾依提生活在油画的天堂里；使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诞生在油画的天堂里；使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世界建立在油画的天堂里。

2005年，买买提•艾依提在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90天的文化交流中，观摩了巴黎的20多个美术馆和纪念馆，他7次去卢浮宫，9次去奥塞博物馆，5次去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之后，他用20多天时间巡游了荷兰、德国、意大利等国家，在西方的传统艺术和（野兽派、表现派、立体派、 超现实主义、未来派、抽象派等）“错综复杂的现代艺术思潮面前，他既守望着精神精神的底线，又守望着艺术底线，使自己的作品不割断与生活的联系，不割断与人的联系，不割断与世界的联系；在笔触、色彩、造型、气息之间，隐隐的贯穿着人类精神的一贯性、变异性和多元性，用以揭示生命主题的丰富内涵（注释5）。”

买买提•艾依提认为：“关注生活、关爱生命、感悟人生是产生写实主义油画的本源。有了这份思想和情怀，才能在作品中体现处更高的审美取向。（注释6）”所以，他借油画的本体（论），将亲身所经历的各种生活经验和艺术经验公诸于世的宣言，他画作中所要传达的生命的文化讯息，远胜于一般描述乡村习俗的画面所产生的公信力：他的乡土是生命生活、是文化艺术；是他持之以恒的方法（论），是对现代性的加入和探索。

三

新疆本土油画艺术的整体地位，是在积累了足够的原始扩张和喷发机遇而后抬高的。新疆是端正买买提•艾依提油画方法（论）的保障，也是他利用方法（论）实现现代性的保障。

买买提•艾依提以新疆本土油画家的动机和效果，开始汇入“充分保障各族群众的基本文化权益、努力活跃基层文化生活、探索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实施文化惠民机制、促进新疆多民族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大发展大繁荣（注释7）”政府文化的主流，并与具有较高鉴赏水平的社会策划者一起，共同打造带有浓郁色彩的地域文化。这是双向的配合，画家在主动的配合主流时会同时产生另一个主动。正是这个主动构成了画家的原动力。地域文化首先是执政者和配合者共同完成的使命，是政治史，然后才逐步演绎为文化史；流失的时光，会客观地过滤政治因素、人民因素和其他杂素，突出潜在政治中的文化因素和潜在人民中的艺术因素。《农民夫妇》是体现十六大以来，“建设新农村”时期，农民的满足和幸福。《农民夫妇》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农民，他们是特定时代的代表人物，是跳荡在历史进程中的活跃分子。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就是在配合主流文化时，主动地使用原动力形成了自己风格的油画。同时，主流文化也以辽阔的空间，接受了他的汇入，不仅从动机到效果，而且从方法到本体。

在库尔贝完成的艺术“为生活、为民众”的伟大使命中，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对应了库尔贝：艺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民众。他的乡土油画表现的是平凡的乡土人物和平凡的乡土场景，表现的是为四季劳碌的农民、休闲在乡间的农民和抒情在乡间的艺人。他站在知识分子（或油画家）的立场上表现的这些人物和生活，都是维吾尔人的生活常识和生活知识，每一幅画面都有一个故事蕴含着生活的情感和生命的哲理，在平淡无奇中，“更多地将笔触伸向饱经沧桑的老人，辛勤劳作的农民与工匠，表现他们的艰辛、忧思、孤寂、恬静、安逸等复杂的内心世界（注释8）”；他“从情感出发，以艺术的方式提取原生态生活的本质，让现实中的世俗情怀、民间质朴的生活本身诗意的呈现出来，这里的呈现不是传奇，而是生命平实、真挚的日常生活体现（注释9）” ；“我希望永远用我的艺术维持我的生计，一丝一毫也不偏离我的原则，一时一刻也不违背我的良心，一分一寸也不画仅仅为了取悦于人、易于出售的东西。（注释10）”最好的本体，才能装载最好的方法；反之，最好的方法，才能带动最好的本体。

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或写实主义乡土油画），只是他操持的方法。在本体上，他的油画有印象主义的光影陆离，在丰他的这些富的光线下营造波光潋滟的人物场和生活场；也有古典主义的典雅细腻，注重细节的刻画和色彩的过渡，营造柔美清新的画面；还有象征主义以意象揭示生活的哲理；也不乏表现主义用主观色彩返衬的人物心理和情绪；这些凝固在本体中的技法，消解在巨大的厚重的写实主义营造的乡土中，“服务于画家作品关于生命表现的总主题，是对生命和精神以及大地生机的寻找、发现、表达和讴歌（注释11）。”他这种持久不变的以油画表现的乡土题材的作品，如果用历史和发展的观点来看，恰恰具备了先锋性和现代性。现代性被波德莱尔激活之后，它经历了复杂的演变：现代性的内涵相对稳定，而其外延却在不断变化之中。换句话说：先锋性是艺术家自由探索的艺术过程，现代性是艺术家自由探索的艺术结果，现代性包涵于先锋性，大于先锋性。“现代性是短暂的、易逝的、偶然的，它是艺术的一半，艺术的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的。（注释12）”人们对乡土油画持的各执己见是“短暂”“偶然”和“易逝”，即是时空运动的体现，也是思想过程的体现， 而“艺术的一半”，辩证阐述了现代性的内涵和外延，它的“一半是永恒和不变的”，即表明现代性具有自由探索过程中的偶变性和不稳定性，又有相对稳定的艺术结果；乡土油画是被文化史（或艺术史）确立的艺术结果；艺术结果不断地进入文化史（或艺术史），文化史（或艺术史）不断地被艺术家（或油画家）创造，丰富、弹劾和改写；乡土油画（或写实主义乡土油画）是文化史（或艺术史），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或写实主义乡土油画）是文化史（或艺术史）的分子。 “诗人（或艺术家）在他们那个时代是否拥有很多读者，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今后每一代人中都有一个个性很小的读者群。（注释13）” 现代和未来都会成为历史，历史就是现代性；“每一代人中都有一个个性很小的读者群”就是现代性，这个被继承下来东西就是现代性。

在历史与未来的互换中，在坚守与退避的对立中，在农业与城市的落差中，买买提•艾依提的乡土油画是以自然的节奏和生命的日常为单位向前发展的，是对现代语境下交替更新、诡异迭变的油画观念和油画形式持有保守性的冲击，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管它东南西北风”的对峙；这种保守，也是探索，以不变应万变的能力，稳固地建立了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世界，这个世界存在着可以永远探究的乡土和乡土凸出的艺术界结果：乡土的现代性。买买提•艾依提的油画给我们提供了农业经验、农业与工业比较的经验、农业与城市比较的经验，这些与时代并存的经验，具有方法上的索源效果、本体上的寻根效果和视觉上的陌生效果，是与工业时代和城市时代并存的方法和本体。这种索源效果、寻根效果和陌生效果，有效于任何一个时代的艺术；在任何一个时代有效，就是现代性。

2008年3月29日乌鲁木齐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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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摘自刘曦林《遥念中的喀什噶尔—— 买买提•艾依提油画赏记》
（注释2）：摘自徐恩存《过程与展望》，见2006年《新疆美术•油画专刊》创刊号
（注释3）：同上
（注释4）：摘自W•萨义德《知识分子论》第40页、41页
（注释5）：摘自徐恩存《生命之树常青》，见《中国美术•文本》2007年第4期，新华出版社
（注释6）：摘自买买提•艾依提《思考当代写实油画》
（注释7）：摘自《关于组织开展好“文化六进”各项活动的通知》，见新宣发电【2008】20号
（注释8）：摘自李开荣《大西北乡土画家买买提•艾依提》
（注释9）：同（注释5）
（注释10）：库尔贝之语，他是19世纪法国“写实之父”，他的画既不粉饰生活，也不美化现实，而是大胆地反映了生活的真实
（注释11）：同（注释5）
（注释12）：摘自马泰•卡林内斯库著、顾爱彬、李瑞华译《现代性的五副面孔》第55页，商务印书馆2002年5月出版
（注释13）：摘自《艾略特诗学文论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