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的全球化景观—安德烈亚斯·古尔斯基的摄影

摄影艺术家安德烈亚斯·古尔斯基（Andreas Gursky）在德国可是个大人物。他的摄影作品尺寸通常也都非常大，有的被制作成将近220×360（厘米）。2000年以来，他的作品受到艺术市场的大力追捧，拍卖价格曾创下摄影作品售价的世界纪录。在美国，其作品拍卖的价格已经达到了六位数字，并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等许多艺术机构收藏。近来，古尔斯基在美国的巡回展也给人震撼的体验：那些制作精美的全景彩色照片，有种居高临下看世界的趣味，也有着古典风景画般的华丽风格和庄严气势，同时细节上又精心刻画，回味无穷。


安德烈亚斯·古尔斯基出生在原东德莱比锡。1955年，他的父母带着襁褓中的他前往西德，定居杜塞尔多夫。由于祖父和父亲都是成功的商业摄影师，耳濡目染，中学时，他就掌握了商业摄影的技巧，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在他后来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广告视觉语言和明亮色彩。上世纪70年代末，他在一所培养专业摄影师特别是摄影记者的学校学习两年。在那里，他接触到了摄影的纪实传统，那是一种不加任何修饰的观察方法，与商业摄影中太多的人为因素有着天壤之别。上世纪80年代初，古尔斯基进入杜塞尔多夫国家美术学院学习。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最重要的几位前卫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西格马·伯尔德（Sigmar Polke）和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就来自这所被称为前卫艺术温床的学府。古尔斯基在这里学到了艺术世界的规则，也从当代著名的观念艺术家和极少主义摄影大师贝恩德（Bernd）和希拉·贝西亚（Hilla Becher）那里学到了严谨的治学方法。


和许多优秀的艺术家一样，叛逆的性格让古尔斯基不断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作为对老师贝西亚夫妇只拍摄大幅黑白照片的对抗，古尔斯基开始拍摄自然风景和户外日常生活场景的彩色照片。当然，纯粹的风景并不吸引古尔斯基，他的观点之一是：摄影家应该像一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外星人一样，新奇地观察每一个角落，试图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1984年，他在瑞士度假时拍摄了一幅阿尔卑斯山克劳森山口的照片，很久以后，当他把照片放大时，惊奇地发现在远景里居然有十几个微小的人影，而他拍照时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这些人影给照片带来一种神秘的感觉，他意识到，这是他一直寻找并发展的图像。之后，他通过各种方法追求对照片细节的夸张表现，从而表达自己看世界的感受。


当更多、甚至数以百万的人影通过图片，有层次地体现出来的时候，这个感觉膨胀到更深的层面。例如《克利切科》，这幅约220×270（厘米）的照片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作品，画面里是一个巨大的拳击竞技场，密密麻麻的观众站立在周围，乌克兰著名拳手克利切科的一场比赛即将开始。拳台上方有巨大的电视监视器，其中一个的画面不是拳台，而是下面的媒体演播棚。古尔斯基以此暗示了更多的在照片中看不到的观众的存在。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古尔斯基将创作集中到那些能打动他、代表时代精神的主题之中，同时，他也创造出一种描绘它们的当代方式。为了追寻目标，古尔斯基从杜塞尔多夫走向国际大都市，香港、开罗、纽约、巴西利亚、东京、斯德哥尔摩、芝加哥、新加坡、巴黎、洛杉矶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的作品从早期的表现人们假日休闲和本地旅游，逐步转向了巨大的工业设施、居民楼、饭店、办公大楼和仓库，奥林匹克运动会、穿越国境的马拉松赛和高山滑雪场、德国国会、芝加哥交易所、诱人的名牌商品货架以及万众狂欢的五一节锐舞派对……


由此，古尔斯基和老师贝西亚夫妇拉开了距离。在拍卖价格创造新高的摄影作品《巴黎，蒙帕纳斯》里，由于一张照片无法将蒙帕纳斯公寓完整拍摄下来，古尔斯基用数字技术将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数字技术来处理图像。人类创造的建筑以及这些建筑中人的处境特别地吸引着古尔斯基的兴趣。从远处，古尔斯基发现了这个建筑物本身具有的极好图案，而靠近看，单独每个窗户里的人、家具、灯和植物同时也清晰可见。同样的表现手法则也适用于《上海》，这幅由四张底片合成的作品，拍摄于上海金贸大厦，描绘了这个豪华建筑物的内部。而《莱茵河II》则描绘了一条完全没有轮廓的河流，小路、草地、河岸、流水和灰色的天空形成了几乎完美的水平结构。河对岸原有的一座工厂也被古尔斯基利用数字技术处理掉了。在谈到这一作品时，古尔斯基说：我对莱茵河不平常或者独特的景观没兴趣，而是关注它可能存在的那些最当代的景观。因此，这一作品实际上描绘的是莱茵河上真实但并不存在的一段。在许多照片里，古尔斯基都利用数字技术大胆地对图像进行改变，使观众不知道哪些是照片中原来就有的，哪些是原来没有的。在这个游戏的舞台上，古尔斯基和图像的嬉戏自由畅快。

古尔斯基的作品表达了他对当代现实的一种居高临下的观看。震撼之余，我们或迷恋它，或厌恶它，又或者同时迷恋和厌恶它。无论如何，他的摄影作品并没有更多反映和体现华丽而冷漠的景象。这要感谢古尔斯基虚构的技巧，使我们认可他的世界一如我们自己所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