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赵铁林：黑白影调里的无间道

　5月16日凌晨，一直聚焦、关注底层社会边缘人群的摄影师赵铁林因肺癌不治，在北京去世，享年61岁。赵铁林用照相机和笔为工具，以江湖行走者的身份忠实记录下种种人生百态，他最引起世人哗然的摄影作品是用了8年时间呈现的拉车夫、拾垃圾人等底层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那几乎让人不能正视的残酷现实。学术界称他为“参与性观察者”，而赵铁林的摄影师生涯的第一位图片编辑那日松给了他另一个称谓――“独立报道摄影师”。

　　赵铁林的照片始终保持着黑白影调，仿佛行走于人世间的无间道，黑与白的界限有时候却如此模糊。我们都相信“人生而平等”，但是当目光落到现实生活中时，我们往往会忽略那些操持着古已有之的行业的社会边缘人，其实也是母亲、妻子与女儿，世人对她们的存在讳莫如深，却又心照不宣。在赵铁林的镜头下，那一张张或者朴素或者浓妆过的脸往往让人动容――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赵铁林称呼她们为“女孩子”。他对其中某几个女孩子作过回访式的追踪拍摄，镜头由海南转向全国各地。

　　“虽然赵铁林堪称多产，工作量之大已经出版10余部著作，但由于他拍摄的题材和方式，差旅费、照相机、胶卷、冲印等费用，使他在经济收入上一直处于相对困顿的状态，此次住院治疗，已经花去了他所有的积蓄。由于经济拮据，赵铁林无钱购买一些疗效更好的，价格较高的药品，这也是他的病情没能得到及时治疗和控制的原因。”那日松说。

　　早在2007年，赵铁林已经查出肺癌，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妥善治疗，今年，癌症发展到了晚期，终至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由于病入膏肓压迫神经，等于半身瘫痪，也不再能继续自己心爱的摄影。那日松曾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通过呼吁捐款及义卖赵铁林的作品，筹款20多万元，还是没有来得及。

　　同是天涯沦落人

　　“赵铁林的拍摄不依靠任何机构，不为自己的商业收入，也不为宣传。独立报道摄影师为社会做了很多正规媒体都不曾做过的事，为社会档案留下许多珍贵的东西。他们的摄影不具备什么商业性，因而生活穷困，没有公费医疗，没有钱，保障都很少。”图片编辑那日松说。

　　赵铁林原本出身高干家庭，1940年代出身的人普遍肩负的责任感在他身上显得尤为突出，他想通过摄影的方式把社会的不公平呈现出来。1990年代初，迂腐的赵铁林在残酷的生意场上遭遇失败，彻底破产，无颜回北京见江东父老，只好混迹于海口这个南方城市最底层的角落，在一个叫英太村的地方租了房子，楼里邻居很多就是社会边缘女性。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让沦落底层的赵铁林与周围融为一体。赵铁林只能凭着摄影的手艺给小广告公司打零工为生，偶尔也会给周围的姑娘们拍拍明星照纪念照，赚点小钱。随着拍摄的深入，周围的姑娘们不仅仅把他当做朋友。与一些新闻记者的采访状态不一样，赵铁林平等的视角，相互对生活状态的信任，彼此类似的生存状态并一起生活，避免悲悯变成了商业消费，她们都给赵铁林授权，同意发表照片，这在纪实摄影界，几乎算得上是个奇迹。

　　立足人性反映生存状态

　　这些年，前前后后进入赵铁林镜头的社会边缘女性有100多个，进入深入拍摄的差不多有30多人，进入主题拍摄的也有10多人，而这10多人，从年龄上，从她们成长的环境以及生活状态本身就是千差万别的，但她们都带有一个普遍的问题――就是她们的生活在某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那么这些女孩子走到这一步，是不是她们就不能成为正常人了？

　　赵铁林的立足点非常明确：“我是从‘人性’的把握上，不是从她们所从事的这一职业的深与浅、对与错等某一个具体事件来判断她们的是与非，而是从她们生活境遇上来综合反映这个时期的人们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他认为，这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是教育问题，比如说这些女孩子大多数接受教育不充分；第二是她们的生活相对来说都比较贫困；第三，她们流落到城市里面，都想赶快致富，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那么她们采取的手段是非正常的。那么这种“非正常”的劳动的结局会不会就一定使她们成为这个社会的渣滓？这也不一定，“比如我拍过的社会边缘女性有的就已经又重新上学，并学有所成，有的甚至已经出国，有一些挣了钱后成为新兴的小业主，这种情况也不是少数。但也有很多人对自己不严格要求，又沾染了社会上更坏的习气，并真正成为社会的渣滓，这种情况也是很多的。”

　在工业时代，对准底层的镜头更具自觉性。“但对一个摄影师不能有太多的要求，要摄影师又要拍照，又要帮助人。赵铁林通过照片把隐秘的世界放到阳光之下，让大家看到，让我们能够知道那些人怎么生活，让相关部门做些措施，这就是一个摄影师的责任。”那日松说。

　　这一切与时代变革切实相关。发现，并进一步理解我们的世界，这也是赵铁林没有说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