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佐红 来源于:中国文学网
最近,文学界最大的事件,莫过于《人民文学》在“与辉同行”直播间出圈,仅仅四个小时就卖出8.26万套、99.2万册,成交金额1785万元,且后续还在不断增长。这是真正构成“事件”的一件事,给我们以突袭感,绝对属于文学传播史的重要一笔。它用较为华丽的数据表征着许多层面的意思。我近期一直关注这个文学事件,觉得它是一个切中当下文学症候的事件。
被阅读,作品的价值才得以实现
当前我们的所谓“纯文学”,面临着一个很重要、很根本的问题,就是如何与更多的读者相遇的问题。坦率地说,现在的很多书籍、报刊,主要是作者、编辑还有一些评论家在看,读者并没有多少。这事儿圈内人知道,圈外人也知道。道不远人,真正的文学不可能远离读者,读者永远是文学事业的重要部分。《人民文学》直播活动的火爆出圈,说明文学的潜在读者一直都在,未曾远去。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在直播中说:“我们主要是来‘寻亲’的,来寻找文学的好读者。”
文学要想获得读者,首先要写出让读者感兴趣、感到满意的作品。我知道现在有一些作家的写作从根本上是不在意读者的。在访谈、创作谈等“自我陈述”类文本中,作家们都在强调,“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喜欢什么、沉浸什么”等等,很少有作家谈到过读者。作家们不那么在意那些可能真金白银购书购杂志的读者,这绝对构成问题。今天,有不少作家的个人呢喃,不处在时代、人民、读者最深切关注的问题区域。恰如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教授卢艳娟所说,“今天职业作家的文学可以与世界文学在文本之间对话,却不能与真正生活着的十四亿中国人在真实的生活现场、真切的情感经验中对话”。(《文艺报》2023年11月22日)。其实,谈文学的读者,是在谈常识,但今天的文学中人多数都不习惯谈常识,因为那显得太没有水平。而在我看来,我们恰恰需要回到常识。文学作品最终是如何实现其价值和意义的?毫无疑问是被阅读。根据接受美学的观点,作品的生命是由两个部分构成的,一是创作过程,二是接受过程,只有当它被阅读、产生效力后,其全部社会意义和美学价值才能展现出来。因此,我们就不能不在意读者,而应该树立读者意识,尽量把作品写得更好看一些,更吸引人一些,而不仅仅自以为是地完成自己的表达、倾诉就可以了。
所以,这次《人民文学》直播的出圈和后续被讨论,给我们放大性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和考验:如何在坚持文学性的基础上,增强作品的可读性与开放性,真正地获取和吸引今天那些潜在的读者?这是作家们应该好好思考的。也许有作家会说,“考虑读者阅读口味,迁就读者,我的作品的文学性就下降了!”实际上,可读性不等于完全通俗化,可读性也不与文学性相对立。强调作家要有读者意识、积极主动拥抱读者,意味着作家在创作中除了追求作品的深刻、超绝与独特创造,还应该使其作品在语言上更明白晓畅、在情节上更准确吸引人、在情感上更贴近大众、在思想上更贴近时代、在趣味上更公共开放等。考虑读者,有时候不仅不会让作品“降格”,反而让作品“升格”。
无论如何,任何作家的作品,都是奔着被阅读而去写的,任何刊物都是奔着被阅读而去办的。文学事业如果离开了广大意义上的读者,其命运终将走向落寞。说时下没有人阅读了,但网络文学也即通俗文学却有庞大的群体在写、在看,异常繁荣。当然,网络文学也有不容乐观的另一些问题,但大多数读者在那里,这是个很大的事实,背后绝对是有一个很大的道理,这些作家一定是做对了什么。《人民文学》的这次火爆出圈,也说明了纯文学的潜在读者其实也在,也不算少。所以可以肯定地说,这次《人民文学》做对了一些符合潮流和趋势的事。不过,这也仅仅是第一步,刊物后面发表的作品也得“对”,这个“对”最终得由读者来检阅。
读者期待更多能够引起共情的佳作
我是一名出版人,对作品的选择、呈现、传播与推荐是本职,对读者的拥抱与对更多的读者的期许是出版本职之要。所以,我从来不羞于谈火爆、畅销、常销、现象级等概念,相反,是积极但严肃地追求。我看到网络上有一些人说直播带货大多数都是“冲动消费”,我倒认为所有的冲动背后都有一定的基础情愫在里面发挥作用,没有无缘无故的冲动。另外有人说“文学何以沦落到需要网络直播振兴”等等,我更不能认同这样的认识。短视频传播、直播带货等,是当下最大的传媒与商业特征之一,文学如果完全不屑于这些,不参与这些,那当下的文学失去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失去了与时代同行的机会,失去了与广大读者更紧密联系的机会。面对新的传播格局,我们传统文学行业的人首先要去尝试,在尝试中发现问题,不断调整,不断改进。对作家与文学来说,这决然不会是毫无收获的事。
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出版与文学现场的缘故,我熟悉当下所谓经营“纯文学”的人,他们大都是科班出身,教育良好,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趣味上是“高、雅、孤、僻”的。我承认,精深超前的思想、文学,可能会有更大的价值,有些是拒绝流行的。但问题是,我认为它不能也不应该独立存在,向大众的趋近与努力、为大众而存在始终是它价值体现的必须路径。也就是说,再怎么高深、先锋的作品,最终也需要努力获取读者的关注。追求高深、深刻,这没问题,但一定不要故意脱离大众而满含自我狭窄、清高的趣味。事实上,大多数时候,真正伟大的作品,恰恰是不能脱离大众的,是在大众阅读中体现其伟大的。
近两年,“素人写作”成了一个很火的话题。其实,我们应该反问:他们真的就“素”吗?不素的又是什么?都是在写作,可能有学历、工作性质之分,但写作是所有人的权利,以出好作品为准,为何要分彼此?这“分”得就有问题。其实,正是这些所谓“素人”的写作让我们发现当下文学的新的生命力。在今天,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作家,都需要有一定的读者意识。今天的作家,要真正拥有或者匹配好通过《人民文学》这次直播发现的这些潜在的读者,最核心的还是要创作出在内容与形式上更贴近读者的作品。文学是人学,文学最终不能离开人,它要在所有人身上,它本就在所有人身上,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有文学性的,需要作品把他们关联起来。鼓励一种对人之价值进行肯定的写作,书写可以广泛共情共享的人生的向上力量,这有助于文学能够被更广泛地接受。
深入书写时代,增强文学力量
当前,客观上,随着社会的日益发展,社会生活形态的日益丰富,人们生活方式的日益多元,时代变得更庞杂了,作家们认识、把握、领会社会本质的难度确实越来越大。所以,一些作家以个人为切入点进入文学书写,把精力和心思放在如何精致地表达好个人的情思上。许多作家把小事情当大事情写,一些中篇甚至长篇作品往往只写了一点点私人化的事情或感觉。太多的作品精致地表达了自己,而不能厚重地表达历史、深刻地表达现实。这样的写作如果不断“增殖”,会让文学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薄,越来越小。因此,作家需要不断走出“自我贵族化、圈子化”,直面这个时代热腾腾的生活场景,孜孜追求深入浅出的文学表达,坚守为人民写作的精神。
从历史与现实的角度看,文学从来就不仅仅是“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而是有着更多、更大的抱负。好的文学都是属于历史、时代与现实的,是深刻反映历史、时代与现实的。好的作家作品要准确而生动地描绘这个时代中典型人物的精神变化,从中阐发历史与现实、人生与人性的复杂性,从而深刻地写出社会与时代中最广大人民身上多元而丰富的思想、情感。这也正是文学的人民性所在,正是《人民文学》中的那个“人民”之本意。人民性是我们大众都可以从这个整体概念里看到自己。
对于文学事业而言,创作和传播是两个相互区别但又密切关联的环节。因为两者相互区别,而作家的本职工作是创作,所以我们在强调作家的读者意识时,不是让所有作家都去直播带货,而是说,作家在写作的时候应该深入考虑如何更深刻、生动地反映这个时代的普遍情绪。与此同时,广大读者的阅读反馈,也有利于作家不断反思、改进自己的创作。这是一个大多数人受过良好教育,能很好地思考、认识与表达社会人生的时代,智慧和知识早已不再具有垄断性,今天的文学读者可能不比一个作家评论家水平低,甚至有时候可能更广博。对于文学传播领域的工作者而言,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断扩大优秀文学作品的读者覆盖面。今天,流量入口与链接密码变了,要采取必要的主动、关注与贴近。
文学是属于人民的,文学事业的发展必须依靠广大读者的参与。当下文学盛典、直播重要文学活动、让作家出镜,还有《人民文学》直播出圈等等,为文学寻找到更广泛的读者提供了可能。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催生出更多具有深刻性、可读性、感染力的优秀文学作品。作家们应该不断地开拓进取,与同时代里更多的人产生更多的关联,创造出更具时代性、人民性的作品,激活更多潜在的文学读者,让当下文学获得广泛、真实的力量。唯有如此,文学界的破圈实践才可以真正见效,并行之久远。
(作者系黄河出版传媒集团副编审、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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