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于:中国民俗文化网


 桑皮纸制作

  

  83岁的维吾尔族老人托乎地巴海·吐尔地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墨玉县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老人家生活在普恰克乡布达尔村。说他名气大,是因为他拥有一门几乎濒临失传的传统手工技艺:桑皮纸的制作工艺。

  见到精神矍铄的托乎地巴海·吐尔地老人时,感觉他不像是80多岁的人,倒像是60多岁。听说我们的来意后,老人很高兴,当即答应为我们演示制作工艺。来之前,我曾查看了有关桑皮纸制作的文献材料。新疆对桑皮纸的记载始于清代,没有内地如山东、安徽等地那么早。但这个古老工艺居然在新疆的乡村一角还保留着原始的记忆,殊为难得。

  据我国著名考古学家黄文弼和日本西域学家羽溪了谛考证,首位远嫁于阗的汉家公主是东汉末年刘氏王室之女。公主将蚕茧藏在自己的帽子里,过边关时守边军卒不敢搜查公主的帽子,蚕茧因此被带到了于阗。第二年,于阗国便广植桑树,养蚕抽丝织绸。对此最早的记录是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但可以肯定的是,桑树其实是西域的古老树种,只因有桑无蚕未被记载。

  1908年,斯坦因在和田城北100多公里的麻扎塔格山一座唐代寺院中发现了一个纸做的账本,上面记载着在当地买纸的情况。说明在唐代,和田一带已经有了造纸业。公元11世纪以后,南部西域地区已初步完成了文化统一,也传承了桑皮纸的制造技艺。这个时期正对应着宋代西辽统治时期,和田以桑树皮为原料制作纸已经很有名,成为当地维吾尔族的一项重要的家庭手工艺。

  托乎地巴海·吐尔地老人介绍说:“用桑树皮为原料,是由于桑枝内皮有粘性,纤维光滑细腻,容易加工。经过剥皮、浸泡、锅煮、棰捣、发酵、过滤、入模、晾晒、粗磨等工艺后,才能成为桑皮纸。”

  老人首先将桑树枝放在水中浸泡,等泡软了,仔细剥去最外面的深色表皮,细心取出里层白色的树皮,然后放入大铁锅中,加满水,边煮边搅。我们惊异于这种古老的方式,瞪大眼睛看着老人的一举一动。看到桑树皮已经煮得绵软了,老人又加入了一把胡杨土碱,它能起到中和作用。

  第二步是捞出煮熟的桑皮放在一块长方形的薄石板上。老人跪在石板前,在自己的双腿上盖一块布,举起“托乎马克”(一种柄短而头大的木制榔头)砸桑皮。他边砸边翻,直至将桑皮砸成泥饼后,放进“马塔勒”(半埋在地下的木桶)。

  第三步,老人拿起一根头上有一个小十字的 “皮口克” (木棒)伸进木桶里搅拌。桑皮浆被搅匀,其中的渣滓也被专用筛子过滤后,再用一个大木瓢伸进木桶里,舀出一大勺“买牙”(纸浆),然后将一种用来拦住纸浆的沙网状、大小约40至50厘米的“可来浦”(木制模具)放在一个小水坑里。

  第四步,老人把纸浆倒在模具里,并用那根头上有一个小十字的木棒不停地搅动,使纸浆均匀地铺在模具上。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模具平端着拿出小水坑,放到阳光可以充足照射到的地方。等纸浆在模具上晒干后,撕下来的就是一张地道的桑皮纸了。

  等忙完这一切,老人已经满头大汗,我们赶紧让他坐下休息。我问他:“这样的造纸程序,每天能出多少纸?”老人摸了一下长长的白胡子,摇摇头说:“麻烦着呢!这样的桑树枝,5公斤才能剥出1公斤桑树皮,1公斤桑树皮可做20张桑皮纸。” 我用心一算:一刀纸是100张,也就是说要用25公斤桑树枝,5公斤桑树皮。一天其实也就能做20张,5天刚好完成一刀。

  摸着一张以前做好的桑皮纸,我回想起《回疆志》上的记载:“回纸有黑白二种,以桑皮、棉絮合作成。”1856年的《新疆图志》中记载:“咸丰中,和田始蒸桑皮造纸,韧厚而少光洁,乌鲁木齐、吐鲁番略变其法,杂用棉絮或楮皮、麦秆揉合为之。”从记载中可以看到,到了清朝末年,和田桑皮纸传入了乌鲁木齐、吐鲁番。在那里,工艺流程发生了明显变化,改为用棉絮、麦秆做原料了。这些纸基本上成为了清代新疆衙门里的公文用纸,但由于纸质较粗糙,所以在使用前需要用和田玉将纸打磨平整。用传统工艺制造出来的桑皮纸呈黄色,纤维很细,有细微的杂质,但韧性很好,质地柔软,无毒性而且吸水性强,在上面写字不浸。如果墨汁好,千年也不会褪色,不会被虫蚀,可以存放很长时间。回想在吐鲁番阿斯塔纳墓地出土的北魏时期的李柏文书,那一笔潇洒而不失魏碑风格的书文,不就是用桑皮纸才可以如此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吗?这也再次证实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道理:新疆和祖国内地息息相关。

  桑皮纸的式微如同人的衰老一样,是必然的。到1950年,维吾尔族桑皮纸开始退出了印刷和书写用纸的行列。从那时起,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桑皮纸在市场上流通了。但是民间仍然固守着这份情怀,一些人家还在使用桑皮纸。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纸张的不断进化、现代工业所带来的纸艺已经完全取代了桑皮纸,也只有在这样古老的村落和这样的老艺人面前,桑皮纸才得以继续着他日益衰老的生命。

  对桑皮纸我依依不舍,就像面对一位阅尽千帆的沧桑老人。他虽然已经进入暮年,但那颗古老而柔和的心却依然伴随着我们。当我们用柔软的毛笔行走在柔和而兼具风骨的桑皮纸上时,突然就觉得和天地自然有了一层通连,一种古典的气息忽然就弥漫了全身。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201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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