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口成章”说起

毋庸置疑，“出口成章”就是指写文章快而言的，当然，词典上的解释更为专业和严密：“话说出来就是一篇文章，形容文思敏捷或擅长辞令。 ”与“出口成章”互为伯仲的还有一个较为文雅些的词：“倚马可待” 。许多年来，这两个词语早已经招摇过市，不折不扣成为不吝赞美文人的首选，赞之者懵懂，受之者浑噩，观之者迷蒙，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其实，读者对作者的期待是既快又好的，若二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自然是舍快而求好。而作者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境界，更是既快又好，若二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同样应舍快而求好。对于读者来说，我花了钱当然要读质量上乘的作品，既满足身心愉悦，又可从中借鉴经验汲取教训，何乐而不为？对于作者来说，孔雀尚有开屏的欲望，既然拿起手中的笔，谁能不愿意充分展现自己的才华？

然而，凡事都有个辨证，梦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梦想永远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总是令人气急败坏地骨感。说到写文章，能否做到出口成章，后天的努力固然重要，而作者本人先天的性格、口才和思维方式尤其重要。不然，世上怎么会有能说会道、油嘴滑舌之人，也有敏于行而讷于言之人。但凡事有重点，读者对文章的要求是质而不是量或者速度（只有极特殊情况下才会要求速度） 。乾隆皇帝一生倒是御制诗词4万余首，可并没有哪首诗被后人争相传诵，而张若虚仅凭一首《春江花月夜》 ，便孤篇盖全唐。

如此，也并不是说写文章快就注定质量不高，“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让人肃然起敬，曹植七步之内急就之作同样让人叹为观止。有人长于打腹稿，一旦提起笔来，片刻便成；有人奉行文章不厌千回改，涂来抹去，终成佳作。萝卜青菜，没有谁褒谁贬——由此说来，我们并不排斥出口成章本身，我们排斥的是极力撺掇出口成章者，以及热衷于贩卖出口成章观点者。

“出口成章”最直观的表现来自于网络写手。借助于现代科技手段，许多网络写手为了挣高额稿费，能够连续几年时间每天写作几万字。凡是真正写过文章的人，都知道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它还就那么实实在在地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只是，那写出来的还能叫文学作品吗？当然不能，仅仅只是文字的机械堆积罢了。借用王朔的话，叫做：码字。

“出口成章”观念无限蔓延的结果，是一批又一批不但无益而且有害的大量“注水作品”的泛滥：每年的图书出版都在以几何数字递增。然而，书印出来后，除了作者自己，很难再有几个人能产生兴趣去翻阅，出了印刷厂便进废品站；电视剧的拍摄更是因图快而急功近利：结构凌乱，剧情荒诞，故事编排得与历史真实或现实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剧中人物语言苍白而雷人，表演夸张而做作。中国人历来讲究“名不正言不顺” ，可就连剧作的名字也懒得去认真琢磨，于是，便出现了播出作品多剧“重名”的现象。当然，就和许多事物一样，写作速度的快和慢与作品最终质量的好和坏也是辨证的，只是“慢工出细活” 。有时，创作速度放慢后，确实可以对提升作品的质量起到相当大的作用。以拍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为例。老版电视剧《红楼梦》从剧本写作到演员筛选就占去了近1年的时间，演员选定后，所有参演演员和剧组主创人员集中起来又封闭训练了3年时间，然后才开始拍摄，结果一播出，便得到观众的喜爱，成为电视剧难以望其项背的标杆。而新版电视剧《红楼梦》呢？未开拍先造势，又是在全国范围内海选演员，又是几易剧本，又是剧组和投资商意见相左恶语频频，又是刚海选出的演员之间绯闻迭出……从开拍到结束仅半年时间，可惜，尽管手段使尽，剧作播出后却收获观众骂声一片！

商品化的时代污染了人们的心灵，让人们沉稳的性格也变得浮躁起来。快餐、速冻食品、抢红灯、浅阅读、写作枪手、闪婚……非循规的快，不但让人们失去了品德和丰饶、纯净和优雅，更为我们以后的生活埋下了不少隐患。还是一首歌唱得好：“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也许，一些好习惯还是要从我们不再刻意追逐“出口成章”而开始。